厉南烛和顾临安在那座临时购置的宅子里头停留了三天, 就再次动身了, 一路紧赶慢赶的, 总算成功地抢在二月之前抵达了京城。
元宵佳节刚过, 街上的许多屋檐下, 都还挂着艳红色灯笼, 但街上那些步履匆匆的行人身上, 却丝毫见不到节日过后残留的喜庆气氛。
视线好似不经意地扫过紧绷着一张脸，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巡卫，厉南烛的心下略微了然。
当今天子久未上朝, 种病垂危的传闻在近些日子里愈演愈烈，可朝中除了让人加派守卫之外，却迟迟无人出面, 给出一个足以服众的说法——便是再为蠢笨的人, 也都该从这不同寻常的举动当中，嗅到了一丝风雨欲来的气息。
看着不远处某个被挑着担子的老汉碰着了, 正准备发怒, 却硬是被边上的小厮给拽走了的纨绔, 厉南烛的眼中浮现出一丝不明显的笑意来。
从某种程度来说, 这对于京中的百姓, 还应该算得上是一件好事？毕竟那些个寻常爱寻衅滋事的跋扈子弟, 这些日子可不敢再如以往那般招惹是非了。
——便是他们想，他们家中的人，也不会任由他们胡来。
在当前局势未明的情况下,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因为一点儿不起眼的小事被牵连, 最后丢了性命？还是乖乖地缩着头，当个安分的鹌鹑，等着事情明朗的好。
敛了心中的思绪，厉南烛侧过头，听着顾临安低声为自己介绍这这京中一些有趣的历史与典故，一双眸子略微弯了弯，露出了一个有点好笑的表情。
要是让那些对于朝中最近的动作冥思苦想，险些愁白了头的人知道，这位一直不露面的皇帝，这会儿竟然在做这种事，不知道会露出什么样的神色。
“接下来，你是准备直接回宫吗？”视线在不远处那写着“端王府”三个字的牌匾上停留了片刻，厉南烛突然开口问道。
她虽从未过问过顾临安与洛书白之间的通信，但对于京中的事情，却也并非一无所知——至少，当初那个险些要了顾临安性命的刺客，究竟是谁派出来的，她还是知道的。
而顾临安这一回究竟想要做些什么，她的心中也能猜到几分。
当初太子意外辞世，大皇子与五皇子费劲了心思争夺皇位，最后却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局，平白让这个位置落在了当时无人看好的三皇子身上——即便是现在，也依旧有不少人觉得，现在坐在王位之上的，不过是个好运气的傻小子。
眼下灾情甫定，西边又冒出了一片从未见过的大陆，正是人心惶惑之时，想要趁此机会，把顾临安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的人，可着实不在少数。
顾临安不可能将这些人全都一一揪出来处死，他所要做的，不过是将那个按捺不住，最先跳出来的家伙给拿住，以杀鸡儆猴罢了。
——这场局，甚至在当初顾临安跟着洛书白一起，前往周朝的时候，便已经开始布置了。
想来哪怕没有为厉南烛挡那一下，他也不会乖乖地和洛书白一起，返回那只有表面看着一团和气的京城。
就是不知道从那时候开始，顾临安就对这件事上了心，还是只是为了给自己外出游玩找一个合理的借口，以此来说服洛书白和段老。
总觉得……依照这个人的性子来说，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呢。
看了一眼唇边含笑的顾临安，厉南烛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了几分。
“那是自然，”没有否认厉南烛的话，顾临安唇角微弯，语气中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笑意，“要是我们再在外头磨蹭一阵子，书白他们可就要直接找上门来了。”
洛书白作为顾临安的心腹，在这种时候，一举一动自然都是备受关注的，以他的谨慎，自然是不可能做出这种极有可能暴露顾临安的事情来的，只是，他们两人在路上耽搁的时间，确实有些久了。尽管大部分的事情一早就已经定好，可总归是有些事情，需要顾临安亲自去筹备的。
“你会陪着我一起的，”微微侧过头，看着厉南烛的双眼，顾临安轻声问道，“对吗？”
与前次他去周朝的京都不同，厉南烛并未以明面上的身份来此，自是不必理会那些两朝来往的规矩，不必非得单独一个人待在宫外。而他并不觉得此次的事情，有避讳厉南烛的必要。
“当然，”厉南烛闻言，顿时笑了起来，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，直说便是。”
顾临安是什么意思，她不可能听不明白，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——真要让她一个人待在外头，等着事情结束，她还真担心自己按捺不住。
“那么……”唇边的弧度扩大了几分，顾临安的眼中带上了几分调笑的神色，“我的身边正好缺个贴身护卫，不知……”
“荣幸之至。”轻笑了一声，厉南烛装模作样地对顾临安行了个礼，“从现在开始，在下便是主上的人了。”
听到厉南烛这起义颇重的话，顾临安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。
“那你可……”伸手将厉南烛的手拢在掌心，顾临安的双眼弯成好看的形状，“……一辈子都别后悔啊……”
“此生之诺，”望着顾临安的双眼，厉南烛一字一顿地说道，“从未食言。”
以前不会，今后更不会。
心脏倏地一颤，顾临安的手指动了动，终于还是顾忌旁人的视线，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。
他倒是不在意什么，可他却不想见到那些无关紧要的人，对着厉南烛指指点点的——在御朝，常人见到了这种事情，都只会将最大的恶意倾注到女子的身上去。
在心中轻轻地叹了口气，顾临安松开了握着厉南烛的手，继续往前走去。
分明这才是生他养他的国土，但相比较而言，反倒是周朝，让他觉得更加自在。
有些东西，果然该尽快动手去改一改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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