噩梦?
她看着眼前一张白净的少年容颜,沉淀了纷扰的心绪,这才记起这少年是随她同行的一个车夫。回想昨夜梦中浮现的往事,她心有余悸,缓缓松开适才被她当作救命稻草般紧抓在手里的少年衣襟,指尖探向额头,点过左侧眉梢,贴了金粉花箔的眉梢隐隐刺痛,她颦了眉,幽幽一叹:
“只是梦……该有多好!”
“昨儿个山中瘴气浓,小心些,别受寒了。”
卷了车厢门帘子,司马流风半个身子探入车厢,伸出手摸向长使的额头。
“别碰我!”
她突然尖叫一声,把身子蜷缩在车厢一个角落里,重重喘了口气,强自镇定下来,绷紧的背缓缓放松,靠回了软垫上,她将散落的一绺鬓丝轻轻挽至耳后,将思绪梳理一番,忽又面色一紧,急急地探手摸了摸自个身上,值钱的首饰环佩一样不缺,这才略微松了口气。
她慢慢抬起头来,闷声不响地盯着赶车的少年,心里结了个疙瘩——
无涓说得没错,她谁都信不过,只信自个!若是有旁人在身边,一向浅眠的她晚上睡得更是不塌实,何况,这少年车夫确实不太守规矩!
“你不必赶这车了,打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!”
她掏出车垫下藏着的包袱,从里头取了些碎银打发他。
“让个姑娘家独自在野外赶车,我怎生过意得去?”
他瞧也不瞧她递来的银两盘缠,照样儿懒懒地倚着车框,马鞭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鞋帮,见车里人恼了脸儿,两片嫩嫩的樱唇里就要迸出些难听的话,他忙笑着摊手丢了马鞭,利落地跳下车,干干脆脆走人。
“好好好,我这就走!”一步三摆袖,走得是潇洒,就是那速度不快,一根懒骨头走了一刻钟才走出十步远。
车里人瞧着他脚下轻飘的步态,偏就是绕着弯儿打着转儿地走,山中遍地的野花,他愣是没踩坏一朵,连怒放到极至后在风中掉了无数花瓣、仅剩残枝败叶的一朵野山茶,他竟也不忍下脚踩坏它!
漫步花间的少年呵,原是这般惜花之人、水漾多情!
当真……像极了一个人!
她瞧着瞧着,猝然脱口一声唤:“你回来!”
柔柔的一声唤,唤得少年回眸时,只见车里人眉眼弯弯地笑着,纤手儿一招,他便两腿儿轻飘地走了回去,靠着车框,嘴角微翘,勾一抹浅笑瞅着车里人,却不说话。
“喂……”
车里人脸儿微红,顿了片刻,想不出托词,反倒怨起人来了:“你不是说让我独自在这野外赶车会过意不去吗?那你……干吗还走?”
女儿家最是难缠,使起小性子来,最是蛮不讲理,他自然不会笨得绕到这个话题里去,只凝眸在伊人羞红的娇靥上,笑问:
“我有名有姓的,干吗总叫人‘喂’?”
“那……你叫什么名儿?”
她竟绕进了他的话题,破天荒头一遭主动去问一个车夫的名氏。
“我的名儿,你不是记在心中么?”
他笑,笑得极是轻微。
“鬼话!”
尚未回味他话中之意,她便板了脸儿。
“对!”
他“啪”地拊掌,道:“一猜就准!我确实名鬼姓风流!”
风流鬼?!
“扑哧”一笑,俏生生拈着兰花指轻轻一点他的额头,她弯眉巧笑,言语流出几分轻佻:“自诩风流的儿郎,可得小心些,花丛里也有带刺儿扎人的花!招子放亮咯,拔了刺再去折花,免得伤了自个!”
“拔刺儿麻烦着,我懒得拔!”
一根懒骨站着也得往车框上斜倚了身子,随遇而安的人儿总是一派悠闲淡散的模样,当真是十足十的洒脱率性!
“带着刺儿来的,我也得好生欣赏一番!”整日流连花丛,他倒也不怕被花刺扎伤,只等摸透了花色性情,落下剪子时才有个准头,便能剪开一尘浮华花香,剪出“花魂”风韵,这才是一等一的花匠!
看这少年半眯了眸子,似是漫不经心地勾了一抹浅笑看着她,如同赏花一般独自品味着什么,这慵懒的模样、浅笑的神态,竟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勾人魅力!她怔怔地看着他,一分异样的感觉漫上心头,如同看到这少年的身上叠加了另一个人的影子,使人心悸不已!
“天亮了,咱们接着赶路吧!”
重又拾起马鞭,往地上抽出一缕尘土,呛得车里人赶紧垂下门帘子时,司马流风已然驱策马儿往山径上绕。
陌上杨柳依,马蹄声儿碎。
一路颠簸着,车里人闷不住地掀了一侧小窗帘看路旁景致。清风徐来,落在晨风中的一声轻笑旋在她耳际:“不赶紧趁着天明穿过这片山郊野外,一到晚上,你可得小心,山中有鬼魅!他专偷你脑子里的东西!”
脑子里除了记忆,还能有什么东西?
细细回味了赶车少年的这番话,她的心,咯噔一下,猛地掀了帘子,尚未从车厢里探出身来,只听车轮子嘎的一声猛力刹住,一股力震得她跌撞在车厢壁上,马车骤然停顿下来。
“出什么事了?”
她稳住身子,急忙发问,却见赶车的少年用马鞭指了指前方,不吭声。她惊疑不定地探出脸来往车外探望,只见前方有一物挡在路中央,阻了马车前行,细看路中障碍物,她倒抽了一口凉气,面色陡变!
挡在路中央的竟是一盆美人花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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